停水 沒電 沒店 紐約市華埠跌回「解放軍時代」前言
颶風珊迪的摧殘對紐約市造成無以估計的損毀,長達近一周的停水斷電,更讓世界金融之都頓時陷入第三世界國家般的孤立無助。曼哈坦華埠居民在這場風災中首當其衝,在停水斷電,甚至無炊的窘困下,居民咬牙爬樓梯提水,排隊領食物,他們自嘲「好像回到解放軍時代」,無奈地面對災後慘況。不過曾經經歷抗戰時期,如今獨居在政府樓的一位台灣老兵淡定地說:「不過停電而已,有什麼好怕?從大陸逃到台灣,再從台灣逃到美國,樹皮都吃過了,還怕什麼?」、「你們年輕人,這樣就喊慘,真的大難臨頭,才知道什麼叫慘」!
這個世界,人總愛比慘。直到災難臨頭,人才了解,慘的真諦。
珊迪在摧殘紐約之前,紐約的天空湛著一片藍。這對習慣在颱風天前,看見萬紫千紅天空的台灣孩子來說,不是一個災難要來的跡象。那時,彭博市長對紐約市民準備珊迪的喊話,聽起來像是趁機作秀的官僚對話,新聞中,每幾分鐘就切入的珊迪追蹤預報,像是各家媒體大選前另一個新聞爆點小插曲,紐約客開始蔓延的惶恐,更令人覺得荒誕不實,對一個習慣刮颱風淹大水的台灣南部小孩的我,心裡只有一個念頭,再慘,也慘不到那兒。
10月29日晚颶風無情地侵襲,誰也沒預料到,颶風留下的,是連日的斷水斷電。30日車子駛下威廉斯堡橋後,一片死寂,沒有號誌的交通,顯得有點慌張。不見歡樂的生氣,只徒留匆匆行走的人們,和一片陰霾。再往下走,是更死寂的華埠。沒有平常的喧囂,沒有熙熙攘攘的市場,無人的華埠,在靜謐中,多了點少有的蕭瑟。樓房在灰色天空的籠蓋下,少了色彩。
在包厘街,遇到了第一個災民楊先生。住在地蘭西街政府樓七樓的他,聳著肩表示家中沒水沒電,出來看看。他問我,「杜記者,你說明天電來不來,我們該怎麼辦」?我望了他,沒有回答,我想,沒有人知道明天會怎麼樣。
走進勿街,平日高朋滿座的餐廳大門深鎖,偶爾有餐廳點著手電筒勉強煮食,店門口排滿了期待的民眾。一名來自法國的觀光客站在街上捧著得來不易的熱餛飩湯,大口大口吃著。熱氣烘紅了他的臉,他向我說:「旅館沒電、街上沒店、好不容易有個熱餛飩湯吃,好滿足喔!」兩個小時候,餛飩湯售罄,明天是否開店,老闆搖頭,「停電好慘,明天不知道在哪裡」。街上,除了觀光客外,剩下出來瞧瞧的行人,對於明天,沒有人不充滿未知和恐懼。
停水、停電持續延續,2日聯邦政府開始發送物資。水和食物隨著軍車,運進華埠,堆滿孔子大廈廣場,排隊領補給的民眾,一路綿延。很難想像這個畫面,上演在資本主義極致表現的紐約市。排隊群眾中,一名來自遼寧的陳先生跟我說:「你說,像不像回到解放軍時代。真是慘透了!」我沒有答腔,看著一群手拿提袋、安靜耐心等待物資的民眾,我突然想起,國中歷史課本上,那張大雪紛飛,一排等著領長棍麵包俄羅斯民眾的照片。
突然有些恐懼,我逃出排隊民眾,心裡盤算,去老人公寓中,看看那些幾天幾夜沒水沒電用的老人,或許有些什麼故事可以挖掘。路途上經過一個電話亭,一個中年男子大聲吼著,「我的手機沒電,好不容易昨天走了20幾條街才找到公共電話,才得跟老爺報平安」。我停下閒聊,這位中年男子姓劉,他說因為停電,好多天無法和在中國的家人聯繫,為了打電話,從下東城一路走到沒有停電的34街。他說:「我這還不是最慘的,真不知道那些老人家要怎麼辦。」我望著他,充滿疑惑,告別後,繼續前往我想去的目的。
走到松柏老人中心,一片黑暗。來自哈佛大學的義工,忙進忙出,摸黑將物資送到每位老人家門口。大廳裡坐著兩個中年婦女,我上前打聽,她們表示自己是家庭護理。問她們這幾天如何在沒水沒電的狀況下照顧老人,一位家庭護理表示,「我來上班花了三個小時換四班車,已經夠折騰了,還為了要給他水喝,提著水桶爬上爬下九樓超過十次」。我隨著她,摸黑走上她照顧的老人家中。
護理將窗帘拉開,陰暗的光線,微微的照亮了整個房間。一個80幾歲的老人坐在輪椅上,黝黑的皮膚爬滿了皺紋。我上前寒暄,問他停電多天以來,是否安好?老人緩緩地說:「不過停電而已,有什麼好怕?從大陸逃到台灣,再從台灣逃到美國,樹皮都吃過了,還怕什麼?」他問我幾歲哪裡人,我說「台灣來的,28歲。」他說:「你們年輕人,沒吃過苦,不知道什麼叫做慘。停電幾天就喊慘,這叫做比慘。等到哪天真的大難臨頭,你就會知道什麼叫做慘。」
告別了他,我摸黑從九樓走回大廳。再見光明的時候,我思索著他的話。我不知道我是否,明白了慘的真諦。3日,下東城復電。燈火光明的那一剎那,響起連綿不斷的歡呼聲。提前離開下東城,看著久違的燈光,深吸一口氣。也許,活的好或活的慘,比不過活著。
因為,活著,是一種希望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