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剛到本校工作的時候，「老鳥」們告訴我這個新人種種奇談異聞。其中關於我們校長的主要是兩條：第一，他的年薪基本工資超過五十萬美元（這是幾年前，現在一定不止這個數目了），還不算年終的獎金、學校提供的房子（號稱「小白宮」，相當豪華）、車子、鄉村俱樂部會員資格和一筆數目不明的「機動資金」等其他福利；第二，就是他酷愛運動，每天凌晨跑步五至十英里，中午游泳一小時，下午還要遛狗兩小時。說起他的跑步，不少老派的教授都「深惡痛疾」地提到他總愛穿的紅短褲。一個宗教系的教授說一次在機場碰到校長，校長還是運動服，紅短褲的打扮，讓他覺得很沒面子，因為其時這位教授正帶領一批外國教授來美國參觀訪問。「他看起來簡直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者！」提起這事，這位教授還是一副斯文掃地，道德淪喪的痛心疾首。校長是前海軍軍官，曾在越戰中服役。後來又任康乃爾大學法學院院長，是董事會花了一番手腳才挖過來的寶貝。他每天跑步的確是真事，因為我也常看到他身穿紅短褲，甚至打赤膊跑步的身影。去年一場冰暴（ice storm），道路結冰，走路尚有困難，一大早卻看到他在冰天雪地中奔跑。我問他不危險嗎，他的回答是「只有一點滑，沒關係。」讓人不知該佩服他的自律和執著，還是質疑他的自保常識。校長養了三隻小狗，聽說是蘇格蘭小獵犬，愛跳愛叫，十分活潑。每次請大家吃飯，他只需十五分鐘就能吃完，然後就會一隻一隻地抱出他的小狗與客人見面，還要給眾人介紹狗的名字：「這是××」。所以有些教授覺得他與人交流有障礙。我對這個校長的最大好感是：他每次召開全校教工大會都不超過一個半鐘頭，如果到時問題還沒談完，寧可推遲到下次開會再說。而且，他還算有遠見，能把錢花在刀口上，任職期間不但斥資在本校修建了光鮮的學生中心和體育館，而且獨力支持教授日文和阿拉伯文的課程。至於有些教師對他有意見，我覺得還有這樣一個原因：美國大學的校長，或者說，任何一個高層管理人員，都是草根們最愛痛恨的對象。倒也未必見得真是出於什麼深仇大恨，多半是體現自身獨立，與同事們交流以促進群眾之間團結的一種有意無意的姿態。校長掌校十二年，去年告訴大家準備退休了。給全校的公開信中，他說他準備進入自己人生的下一個階段：回到家鄉，過一種不同的生活。信中有一段談到他多麼享受自己在我校工作的這些年，非常抒情地描述道：「我永遠不會忘記夏天在外面跑步，鳥兒在頭頂上鳴叫，四周是密密層層的玉米地。」不知他是否還保留著那條「著名」的紅短褲。（《小鎮人物誌》之三） |
發表於 2010-2-24 09:06 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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