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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時事討論] 潘婉明/政治不正確與文學性:馬共書寫的「馬共書寫」

反思的姿態之於文學輕若鴻毛,對馬共而言或許是泰山之重。我不認為馬共書寫是非文學的。這些作品創作當時很可能是沒有讀者的,「書寫自娛」成份濃厚。沒有預設讀者的書寫行為一般來說比較單純、坦率,也較無意識型態包袱。因此論者可以針對作品的文學性、其高度和技巧提出質疑,但否定其文學動機,則太過武斷,也辜負了那些不輟創作的堅持。os.tvboxnow.com4 q  e; `6 k2 O) ~# h0 P& L
近讀海凡著《雨林告訴你:游擊山頭和平村裡》(吉隆坡:文運,2014),是一本很難歸類的小書,半部小說半部日記,不過作者將後半日記歸為「散文」。基於研究者本能,我很自然地先讀「文獻價值」較高的日記,從中索隱、計算作者的背景和經歷,也窺看其見解、書寫的誠意和層次。
0 V; p  P8 m, r3 I3 Z公仔箱論壇作為一名馬共游擊戰士,海凡讀來像另一個賀巾,文字誠摯樸實,但小說水準不太穩定。前二篇章寫女工生活和社會壓榨,顯得生澀且落俗套,可能也是對女性心靈的掌握不足所致。但後面以游擊戰鬥為背景的幾篇卻異常精彩,除了人物形象不刻板,故事張力加大,整體的文學技巧也相對成熟。因此當我們談到馬共書寫的「馬共書寫」時,值得討論的,除金枝芒和賀巾之外,又添一人。. _8 B) z) C6 p) }# d/ _0 x+ ?
晚近十年「馬共書寫」一詞在文學場域裡經常被討論,但「馬共書寫」作為專用術語蔚為流行,卻沒有清楚的界定,不同學者在各自的定義或不定義下直接使用。其時我對相關論述有不同的理解,同時也出於對馬華文學「以文述史」傳統的好奇,因此花了一些時間閱讀了當時我所能及的、以馬共為題材的、即使馬共僅以「不出場地存在」的文學作品。公仔箱論壇  n  b/ e7 k9 Z3 C" y( L
在我的閱讀裡,「馬共書寫」分為三個傳統:即文學創作、報導文學以及由馬共書寫的「馬共書寫」。文學創作主要指以馬共為背景/主題/主體,或圍繞著「緊急狀態」時期那個剿共年代的文學作品。事實上這類作品不少,散見在東西馬華作家的零星篇章中,較熱衷者有商晚筠、小黑、梁放、駝鈴、黎紫書、黃錦樹、李永平、張貴興等人,其中有長篇或中短篇集結。追縱他們的作品,可看出「馬共」從敏感課題過渡到純粹創作的世代痕跡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,最新最快電視,軟體,遊戲,電影,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, Y! z% Z) I" X) ?5 @: Q; w+ u: r&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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殖民結束後書寫傳統式微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,最新最快電視,軟體,遊戲,電影,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. X1 x  j' Z7 K
如果不拘泥於「馬」「華」,「馬共書寫」其實可以納入一批以英文為媒介、以「類報導文學」為形式的作品。這些著作出於軍人、文官、記者、作家、學者、傳教士以及醫護人員等具有殖民者身份人士之手,他們以自傳、半自傳、自傳體小說、回憶錄、見聞錄等文體撰寫實際生活經驗。但這個書寫傳統沒有延續下去,經過1950年代的高峰,隨著殖民結束而式微。0 Y, j* M4 B% A$ X' f
然而另一個傳統,馬共書寫的「馬共書寫」則在1990年代以來大放異彩。我們比較熟知的馬共作家有金枝芒和賀巾,前者受到馬共方面奉為「人民文學家」,他的作品經過整理再版,重新推介給大眾;而後者則備受冷待,究其原因,乃政治不正確之故。主流馬共對賀巾的創作頗有微詞,認為他好發牢騷,把個人委屈轉移到作品,人物刻劃有所投射,將全體的缺失集中在單一角色身上,擴大其負面形象,不符事實。
+ n& `) r* p2 Z4 s我對「馬共書寫」的探討截止於2011年,是次系統性的閱讀和討論之後【註一】,對陸續問世的作品並沒有全面跟進。然而當「馬共書寫」一詞漸退流行,作為學者的黃錦樹仍持續關注馬共作家的書寫,而作為創作者的黃錦樹則大肆書寫讓人很頭痛的「馬共書寫」。他的「馬共書寫」被馬共痛斥為胡說八道,不過這是題外話,未來有機會再談。
1 [) `. r9 s; [4 z; `2 a% ~tvb now,tvbnow,bttvb針對賀巾的兩部長篇《巨浪》(吉隆坡:朝花,2004)和《流亡》(吉隆坡:策略資訊研究中心,2010),黃錦樹認為它們欠缺文學趣味,也缺少文學經營,雖然篇幅大,但訊息承載量低;作品力求語言淺白,沒有複雜的文學技巧或妨害理解的設計,內容嚴格限制在經驗範圍內,同時也清楚地界定可寫與不可寫的範疇,頗有抵制文學想像的況味,而這種內在視野的侷限,既是自我理解的侷限,也限制了他人對他們的理解。黃錦樹期待看到潛伏於森林中數十年的、龐大的社會眾生相,然而沒有,因此懷疑賀巾的寫作目的是非文學的,他只是用有限的虛構去「補史之闕」,而且那「史」,也不過是他的「我方的歷史」。【註二】os.tvboxnow.com1 J9 y. Z% o; C) d# k) u
前文提到,我讀海凡如同看到另一個賀巾。兩人同樣來自新加坡,文青出身,經歷地下組織和上隊,個人行事低調,晚年重拾筆桿,作品具批判反思意識。根據日記計算,海凡大概是1953年出生的,他與1935年出生的賀巾,是相差了18歲的兩個世代,但寫作風格並無太大殊異。海凡的部份篇章也欠缺文學手法,僅僅是以小說為形式的「行軍日誌」,加上對話而已。因此我假設黃錦樹對賀巾的評論也可及於海凡,起碼部份適用。【註三】不過作為馬共歷史研究者,我對馬共的認識不僅止於文本。除了一張張具體的臉,馬共無論作為一個整體和個人,我都有所接觸,因此閱讀「政治不正確」的馬共作家,我尤其慎重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,最新最快電視,軟體,遊戲,電影,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9 B' ?* s' D9 r

% n! V5 J& b( k+ j! h& _+ f! Eos.tvboxnow.com超越政治正確的文學實踐
8 q. ]3 H6 }+ u$ h首先我不認為這些作品是非文學的。作者寫作的目的肯定是「文學」的,即使僅以他們極有限或未更新的文學觀來展開。從小說誌期,可知賀巾和海凡大部份作品都在部隊完成、及後再修訂出版。創作當時,這些作品很可能是沒有讀者的,「書寫自娛」的成份濃厚。他們不同於負起文教宣傳工作的金枝芒,有創作的對象和任務。沒有預設讀者的書寫行為一般來說比較單純、坦率,也較無意識型態包袱。因此論者可以針對作品的文學性、其高度和技巧提出質疑,但否定其文學動機,則太過武斷,也辜負了那些不輟創作的堅持。
! ~7 W* k& X/ P' q( H* D+ I" ~os.tvboxnow.com「補史之闕」是事實,但或許跟「此時此地」的寫實主義傳統與信仰有關。賀巾和海凡的小說都受制於經驗範圍,他們都有不敢逾越的敘事界線,不過無關否決或抵制文學,純粹是視野的侷限,包括個人的及文學觀的。他們的創作開始得很早,賀巾在他還是中學生的時候,海凡最早的作品志期1978年,都在青澀歲月,而後面的革命生涯,更打斷了他們文學實踐。無論如何,他們的格局遠比「政治正確」的「馬共書寫」開闊得多,中委阿和所著的《山高太陽紅》(吉隆坡:21世紀,2006)就是很好的對照組。相較於那些形象高大、不合理的純潔/善良/正直/服從的人物描寫,賀巾和海凡的小說穿插了極多自我投射的反思,作品充斥跟內部對話/對抗的企圖。海凡述史的動機不明顯,而賀巾的「史」,縱然是「他的『我方的歷史』」,卻不是沒有價值的。這正好可以答覆訊息承載量低的問題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,最新最快電視,軟體,遊戲,電影,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  U# z" Q$ i) w
如同《巨浪》在某種程度上為「五一三學運」提供了「有力」的當事人說法一樣,《流亡》對於幫助我們了解新加坡馬共的革命路線、遭遇和經歷也起了補白的作用。訊息多寡是解讀的問題,不在作者,反而在讀者的閱讀位置。黃錦樹是眾多執著於「馬共書寫」的評論者中下功夫最深的(當然他在他人如我所下的功夫之上「胡作非為」的「創作」又另當別論),但他畢竟不是以歷史為本業的,他沒有考據、琢磨及延伸這些訊息的任務。然而正當馬共試圖凝聚自己的「我方歷史」版本之際,賀巾在其經驗範圍內「據實」揭示的情節,正好反映了「馬共書寫」的內在多元,盡管有限、抑鬱、欲言又止。) ?( t( R; w$ ~
如果理解到革命對戰士心靈的戕害,則我們讀海凡筆下那些極具人性化的人物,那些處處充斥人際之間的私心/鬥氣/不服/爭勝/性別歧視/懊悔/愧疚/反省等等,就不再那麼理所當然了。反思的姿態之於文學輕若鴻毛,對馬共而言或許是泰山之重。
" o( n+ ]/ H; jtvb now,tvbnow,bttvb【註釋】
2 s- ^: [. f0 a& O6 Otvb now,tvbnow,bttvb一、詳見拙著,〈文學與歷史的相互滲透──「馬共書寫」的類型、文本與評論〉,徐秀慧等主編,《從近現代到後冷戰──亞洲的政治記憶與歷史敘事》,(臺北:里仁,2011),頁439-476。
! s) f5 }2 G8 {, u4 G" j' `: {, f公仔箱論壇二、文見〈不在南方:論王嘯平與賀巾晚年的小說〉,《香港文學》,348期,頁61-68。tvb now,tvbnow,bttvb3 q+ H- K9 `+ P2 ^1 f$ R
三、黃錦樹另文指海凡與賀巾並無不同:「後革命時代」的馬共小說,共同特色在長期患難與共培養出相濡以沫的情誼及信任,是革命失敗後唯一值得珍惜的。(〈後革命時代的馬共小說〉,待發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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