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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事

熙攘喧嚣的街道,突然一惊,迅速进入单一的淅沥声中。城市没有设防,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水,打成了落汤鸡。坐在一家面馆里,望着廊檐噼啪的雨帘,雨明显越来越急迫了。原打算要在第二日回一趟乡下的,这场雨该阻隔了我的脚步。母亲来过电话,问我最近忙吧。大姐也来过电话了。我说,周末回去。
2 o) V% D% ~, _. @9 J( D公仔箱論壇  尘灰被扬了起来,又很快沉了下去。蚯蚓般的灰色泥流,逐渐汇聚,纠结成水流,向下水道冲去。当所有的水流在下水道边齐聚,又形成水潭,中间有一个不断旋转的涡流,发出虹吸的声音“汩—汩汩—汩”。多年前,就是这样的急雨之后,我走进了这座城市,仿佛一个无处藏身的窃贼,胆怯而懦弱。我骑着单车,在这高楼林立的陌生世界里,在这布满了白色斑马线、黄色隔离线的坚硬的水泥路上,默默向前骑着。我的内心茫然而空虚。雨后的街道仿佛刚刚出浴的女人的肌肤,光滑滢洁。在这样的路面上,单车就有些不够安分,时不时打滑,让我多了一万分的小心。单车的后架上驮着行李卷,格子土布床单包裹的铺盖,是乡下身份的明证。我想寻找一处能填饱肚子的面馆,像当年的梁生宝买稻种一样。此时,我也许正踩在他曾经踩过的大街上,某一次的脚印也许与他出奇地不谋而合。街道宽阔而冷傲,昂着富家公主高傲的头。它把头昂起来了,我却低下了头。我低下来的头虽然是对道路的俯视,但我这个城市的生客,却不敢四处张望,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向前骑着。狂热的音乐和喧嚣的市声,明明灭灭的霓虹灯光和色彩斑斓的广告招牌,让我眼花缭乱。我试图进入这座城市,抛却乡下孩子的土气,融入这个城市的内核。我从浸透着劳作的艰辛和命运悲苦的田野,徒步来到这个烦嚣的、热闹的城市。母亲的眼神、父亲的沉默,都像重锤一样,敲打着我。我的心是苦的,母亲的心也许是痛的,她扭结在额头的皱纹,就能证明一切。父亲不断抽着烟,我看不出他的任何一丝表情。
; q4 C6 a$ F) v! N  城市是喧嚣、浮躁的。我难以进入它的实质,就像一堵无形的障壁横陈在我的内心。虽然我也泡酒吧、喝咖啡,但并不意味着我越来越接近城市。我的身份是实实在在的。我在城市站立、行走,那些过往的,如行云、如流水,刹那的浮华,在大街上晃荡。我的眼前依然是茂盛的庄稼、碧绿的菜蔬和成片果园,我疑心自己走在泥土芬芳的旷野上。那些让我疲倦的诱惑、欲望和烟尘,那些本不该发生,却正在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,让我的神经开始麻痹,迟钝,以致于木然。远处明灭的霓虹灯,近处喧嚣的流行音乐,还有那些穿梭的人群,同时喷射出参差不齐的呻吟和声嘶力竭的呐喊。身处喧嚣热闹的城市却被巨大的孤独围困,不仅仅是因为陌生的环境和面孔,而听不到乡音让你没有说话的欲望,则是走出孤独最大的障碍。非击告诉我:“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,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。”非击是个诗人,也是我的老乡,他给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策划,类似这样的绕口令,经常会出现在他的文本里。他时常没有钟点的工作,换得微薄的薪金。他把诗人的文采,虚耗在无聊的、豪华的,为别人做嫁衣的消费品上。他觉得无聊,但为了生存,他得把自己交给生活。诗人是靠卖字生活,但诗人在这个时代似乎又是廉价的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,最新最快電視,軟體,遊戲,電影,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& O% E4 E) N+ ^3 m3 F- l
  到了一定的年龄,我发现自己独处的机会越来越多,对寂寞开始有所敏感。一个人的思想,一个人的行踪,一个人不断在体验孤独。孤独也许是缺乏承载,缺乏担当。肉体越来越疲惫软弱时,灵魂则越来越活跃。谁能在安祥静思的面目遮掩下,读出倒海翻浆。雨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,天色越发暗淡,唯一透亮的是水泥路面:反光、逆光,各种光源都在路面上攒射出五色斑斓的丝线。汽车呼啸而去,车轮摔起的水花,密集而有节奏。我还听到了有人呼喊的声音。他在喊什么?她在喊什么?我仔细辨认,却无法听得真切。在沉重的雨滴声中,人的声音显得羸弱而渺小。有人摔倒了。有人被淋得狼狈不堪。有人被呼啸而去的车轮带起的泥水,溅得一脸一身。我曾在五路口的转角处,也同样遭遇这样的狼狈相。我正打着雨伞,疯狂奔跑的出租车,将路边积聚的泥水冲起,穿过雨伞,打在我的身上。我的裤腿、上衣、脸和眼镜,被泥水污染成斑斑点点。我迅速合起伞柄,向出租车的后屁股击去,就像一束离弦之箭,伞顶没有扎上车屁股,只是在将要扎上的瞬间,落在了地上,让我不免遗憾。出租车稍微一减速,然后加大了油门,向火车站方向飞奔而去。我是弱者,但我不能以弱者的身份示人。谁也不是天生的弱者,谁也不想永远成为弱者。弱者只是对自己的不够自信。tvb now,tvbnow,bttvb7 M0 F7 g( x6 D& C, {0 P" B
  刚上班的时候,我租住在民房,后来搬入单位的过渡房。在过渡房,我结婚生子,过起了平常稀松的日子。那时,母亲来城里给我看孩子。母亲的质朴、勤劳、亲和,赢得了同事的一片赞扬。当我搬上楼房以后,母亲不适应了,她坚决要回乡下。母亲一头牵挂着我的儿子,她的孙子,也牵挂着我哥的儿子,同样是他的孙子。母亲夹在两个儿子之间,左右为难,她的内心如盛夏的急雨,噼里啪啦在狠狠地敲击。我哥希望母亲尽早回乡下去,我希望母亲在我这里多待些时日。住上了楼房,母亲终于有了解脱一般的借口:跟抽屉一样,进去了,就合上了,再也出不来。母亲没读几天书,但她说的话总有那么点“深刻”的意味。母亲关于“抽屉”的比喻,的确恰如其分,我多次抬头看眼前林立的楼房,不由暗暗发笑。母亲回到乡下,就如干旱后经见雨水的秧苗,支棱起了头和耳朵,眼角眉梢都写着风调雨顺。
4 K. e$ U: ?7 [" K6 K公仔箱論壇  急雨濯涤着街道、树梢,路面呈现出奇特的白光,树叶蜡染一般,碧青、透亮。时间不急,我慢慢吃着一碗手工擀面。饭馆里的电视机放着国产电视剧,歇斯底里的喊叫,也掩盖不住噼啪作响的雨声。我回头的瞬间,发现邻座坐着一位老人,也望着外面的雨帘,像是打捞什么一样,专注、淡然。电视的嘈杂对她没有丝毫影响。我们对视的瞬间,她婉约的一笑,算是最精微的交谈。还有几个年轻人,坐在一起高谈阔论。几碟小菜,几瓶啤酒。地上东倒西歪着几个空酒瓶,还有随意扔在地上的餐巾纸。他们在这里该有些时候了吧,仅仅这杯盘狼藉,就能说明一切。他们的话题没有集中在一点上,天南海北无所不涉。他们说生活,也说女人。他们似乎文质彬彬,又似乎异常下流。语言是一个人内心和外在的真实反映,也最能显示一个人的性格。他们中的一个谈兴正浓,两眼放光。他不时变换着坐姿,自信而略显自得地捋一下头发,并不时瞟一眼旁边的客人。他声音大,但不宏亮,酒精已经麻痹了他也许该宏亮的声带。他对同伙说着话,但似乎想让整个饭馆的人都能听到他:口才出众,知识渊博。
; |( Q% O$ @& }% j* ]8 `tvb now,tvbnow,bttvb  雨淅沥不止,到处都是流水声,到处都哗哗不宁。雨水在行道树、楼房、街面的肌肤上奔跑、呼喊。所有的物件开始潮湿了,就像人的心,湿湿的,闷在窄窄的房间里,飞不出去。任何事情总有先兆。大雨来临之前,整个城市罩着一张巨大的网,网着一个烈焰滚滚的火炉。这火炉就要蒸腾、汽化,而我们却无能为力。血液在血管里开始燃烧,全身燥热不堪,气闷得几乎喘不过去来。路人手遮阳蓬,抬头望天,焦灼的心、焦灼的脸,写满了无奈。午后,更加闷热,整个城市就要燃烧了起来。天上突然有了一丝云,后来飘来一大片云。云越聚越大,越聚越厚,从瓦片一般的白云,渐渐染上了晕黑。天空终于承受不住这么密集厚实的云团,发出了巨吼。先是一声,试探一般,接着又是一声,雷声轰隆滚滚而去。一道闪电,又一道闪电。闪电将云团撕开一道豁口,也将天撕开了一道口子。刹那,雨水噼里啪啦下来了。雨点打在水泥地上,遽然消失了,继而阴湿成拇指大的水印,水印压着水印,很快就形成了水流、积水潭。在短暂的瞬间,水潭上就开始弹出水泡,就像弹起的跳棋。雨线斜斜地,向大地攒射着一道道利剑。大地积聚成白色的、透亮的光。我正骑车在下班的路上,雨水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,我急忙蹩进一家饭馆。我有些郁闷,内心好像压着什么心事,但又说不清是什么。我想呕吐,恶心得厉害。我的骨头开始膨胀,恹恹欲睡。雨水没有带来清爽,却更加潮湿闷热。外面下着雨,身上流着汗,在肌肤上稍微蹭一下,都是粘滞的汗。公仔箱論壇0 Q- K$ Z* g1 @1 {. {+ a
  雨天的格调就是如此,太闷、太潮,晦涩难懂,敷衍了事。尤其是暑热季节,就更加潮闷和粗砺。对面的银行已经下班关门,廊檐下,蹲坐着一个老乞丐,浑身肮脏不堪。破烂的棉絮被胡乱铺在地上,几乎被喷溅的雨水濡湿了。雨帘正冲着他蜷缩的身体,像一个巨大蜗牛,他缩在帘中。他没有望天,只是聚精会神地掰着脚丫子,他在抠脚缝间的泥垢。他忽然抬手,凑近鼻子闻了闻。我能想像得到他闻到了什么,也能想像得到他生活的稀松和无奈。那个老乞丐我见过,他大多活动在这一带。冬天的时候,他把身子缩在暖气管道出口,像绑紧的粽子。无论白天黑夜,我路过这里,总能看见他躺在那里。去冬,我去桂林,正巧赶上细雨濛濛。我不习惯南方的冬天,阴冷,难耐。薄薄的被子,怎么也抵御不了寒凉的侵袭。我找服务员再送来一床被子,才勉强渡过一个阴冷的夜。我紧裹着被子,听窗外雨打芭蕉。雨打芭蕉,对我来说有着特别的浪漫意象。那夜,听雨打芭蕉,却没了我想像的快感。早上出门办事,我走在桂林的大街上,雨水濡湿了我的心境。一个乞丐瑟缩着双手,向我乞讨。我冻得手也发抖,笨拙得摸索了半天,才摸出一枚硬币。
( M( w/ q7 A* h7 B2 v  在城市,我们都是乞者,只是乞讨的方式不同而已。当浓烈的酒精、酽酽的咖啡进入体内,进入灵魂,那些缠绕在心头的琐事缛节,就豁然开朗了,就像雨后的天,纯净而敞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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