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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秋风苍凉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ttb007    時間: 2008-9-5 01:44 PM     標題: 秋风苍凉

秋的来临,是北方的风告诉我的。一段时间来,我在浑浑噩噩地沉睡,但多数时候,我睡夜不着。安宁的秩序被自然的无常破坏,地震的阴影是一个巨大的泥沼,我愈努力拔身,陷得似乎更深。我没有了房子,连热爱的写作也只能积郁于心,我无处表达的痛苦,是我青年时期最觉绝望的一次痛苦。公仔箱論壇1 D* q; H# I8 A- m% z5 G2 e0 x
  可能的写作,只能暂时撂下,搁浅。去适应俗了又俗、凉了又凉的世界。
' K5 ^4 d3 y! a  h+ u; J/ F公仔箱論壇  如此的痛苦伴随着炎热的盛夏,悄悄变化着,迁移着,何时进入我的内心,何时走出我的内心,我都在徘徊、追问,更多的时候,我在这个秋天臆想和猜测。原本属于我的最美好的季节,我是可以用心灵一秒秒地去度过的。可是难料世事,我成了空中楼阁里的游荡的人。对秋,我第一次显示出了空、悲、切。tvb now,tvbnow,bttvb! F$ ^7 N+ S/ r% F% N( Y" @
  古人咏秋多发悲凉之声。最早的悲秋文字大概要推战国时宋玉的《九辩》了:“悲秋,秋为之气也。萧瑟兮,草木摇落而变衰。”这是一幅凛冽的悲秋图,读之令人心寒。中唐诗坛怪杰李贺,在《秋来》中描绘的秋夜:“……雨冷香魂吊书客。秋坛鬼唱鲍家诗……”幽深似冥冥之世,这与他仕途失意、抑郁不平的心境不无关系。古人悲秋,常悲国家多战乱,月圆人不圆。“卢家少妇郁金堂,海燕双栖玳瑁梁,九月寒趾催木叶,十年征戌忆辽阳。白浪河北音书断,丹凤城南秋夜长。谁为含愁独不见,更教明月照流黄。”(唐沈亻全期《独不见》)抒发了少妇凄凉独处、临秋思夫、感时伤怀的心情。“烽火城西百尺楼,黄昏独坐海风秋。更吹羌笛关山月,无那金闺万里愁。”(唐王昌龄《边愁》)则表达了边塞征人思妻之愁苦。皆是人生的无奈情景。悲秋之作,最著名的当推杜甫的《登高》:“风急天高猿啸哀,渚清沙白鸟飞回。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滚滚来。万里悲秋常作客,百年多病独登台。艰难苦恨繁霜鬓,潦倒新停浊酒杯。”风、猿、鸟、树、江、病、鬓、酒共牵一情,同关一愁,可谓悲广愁深。此外,还有李白的“天秋木叶下,月怜莎鸡悲”,王安石的“秋入江湖暗,风生草树悲”,柳永的“多情自古伤离别,更那堪,冷落清秋节”等等,都把秋说成一片令人伤感的悲秋世界。我写散文,二零零六年的选本命名为《清秋》,亦是吻合了人生逃不脱的悲凉。走在路上的每个人,哪个人没有悲伤的一面。我亦如此,祖母的溘然长逝,亲人的疾病、知己的磨难,我的情感遭遇,可以说,心凉如水,心凉若秋。公仔箱論壇) b% d3 ]7 E: ]5 M: U* o1 O% s
  我的世界过去是朴茂的乡村、繁华的都市,曾经在东河畔有一斗室。如今,我的世界是整个县城,所有的街道,都属于我。所有的市井,都在眼底。
5 ^5 M( e7 W3 x# `$ a  县城的面目依然十分平静。像时下的政治,像政治者不慌不忙的行动。十字街以北的地方,是我归乡后凭靠它来吃饭的地方,单位,准确地与我的一切完全不符,但我做到:不惜一切做对得起良心的事情。踏实、勤奋,我不能辜负我多少年的寒窗生涯。街道的狭窄、凌乱以及喧嚣,是小城对外的脸面和语言。我接待过的几个外地朋友,都说如此建设糟蹋了这么好的地方,我很无奈更没面子。我的家乡,我不希望它是人们飞短流长的模样。标志性的政府建筑在地震中出了故障,且不说它的危险程度,但已经机器轰鸣有些时日了。今天路过,废墟上好像已经有重建的动机了。我站在十字路口,方向成了我最迷茫的名词。我懂得方向,但不会利用和操纵方向。也就是说,我难以一下子决定,我该往哪里去?下班,我不能向北,吃饭,我不能向南,睡觉,我不能向东,回家,我不能向西。
5 Y; p* q4 j& atvb now,tvbnow,bttvb  在八一渠上面,简单地吃饭。我脚底下的水,一并把我的思绪带走。tvb now,tvbnow,bttvb3 H8 }! @, v4 Q
  怔怔地站着,等待秋风告诉我答案。它的方向就是我的方向,我相信秋风,能不拒绝我的情意。结果,风也是没有方向的,我只有大街小巷地游荡。
/ p1 h& D$ h$ K* s5 ltvb now,tvbnow,bttvb  说起游荡,我一遍遍想起那些流浪过的城市,我用诗歌赞美大连,我用随笔记述兰州,我用无数个无数个的短句写下云南。我深深地知道,人去一个地方,那是幽魂作祟。我之所以东奔西跑,既是未知的,也不是奔逐的,就那样,像一片过早的落叶,在最初的秋风里滑落大地。当我踩得落叶沙沙作响的时候,那是暮秋的声音了。透过这种乐器无法制造的妙音,我阐释经历的爱和往事。父亲从卫生院挽救下我生命的那个夜晚,正是圆月高照的中秋。我因为疼痛的哭泣而浮肿的眼睛,傻傻地张望着院子里的青草、黄草,它们该青时青,该黄时黄,色彩的转换,是生命传递的讯息。我痴痴地笑,望着一株株野草,快乐地张开了嘴。母亲说,我的命属于秋天。我喜欢极了秋天,没有一系列的原因。这种兴奋,是卫生院的野草呈现出的生命凋敝的迹象诱发的,我承认我的弱点:没有福气经历幸福,没有运气守住好运。os.tvboxnow.com5 }' o9 q- ]( C" x
  我从父亲的脊背爬下来,快快地揪起一株野草,用鼻尖轻嗅,苍苔的味道沁人心脾,我醉了,一种植物可以具有另一种植物的气息,是我的错觉,还是环境对草木的同化,或者说彼此彼此的影响。
3 y$ ^- T$ m& }5 z* Q; V, _+ h公仔箱論壇  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延续到了今天,我还是迷茫在秋风中,对着墙角的青苔,说一些心底的话。我认为的世界,青苔是我的命运,一般、普通、不显眼,不招惹人也不受人招惹。我渴望我是一株植物,或许就是看上了苍苔的这一点。去年以来结识的一个朋友,是网络作为媒介的,我仅熟悉她的网名“飘雪”,确与我素昧平生,可是她得知我的情况后,携着全家的爱心,以最现实的手段,汇给我一定数额的钱,我感激涕零。不是为这些钱,而是在口口声声称兄道弟呼朋唤友的人中间,我尝尽了人性的麻木、吝啬与自私,在未曾谋面不知姓甚名谁的人之间,我却收获了双臂的拥抱。炎凉的秋,仅此我就足以温暖一个寒冷的季节。公仔箱論壇4 O0 X  t2 c; j, w0 \5 ]) D5 z
  
2 d( H; Y9 I+ y0 N9 ltvb now,tvbnow,bttvb  对于秋天,我耿耿于怀的心病久未痊愈。人生路上的每一步转折,十分巧合地都布局在秋天,这在一定意义上要求我相信宿命,归于宿命。因为近而立之年了,还能再抱多少幻想活着呢?更何况曾经没少吃幻想的亏,那误导人、教唆人、诱惑人的幻想,一度使我飘飘欲仙、夜郎自大,在霓虹闪闪灭灭的地方,期待、憧憬,甚至预谋和邂逅。这样的结果,必然予我的是一败涂地、一无所有。
8 N5 L/ R0 Z7 U' ^) B. A  一九九七年秋,我还是一个幼小的孩子,对世界的认知还很苍白。可是我不得不离开故乡,去远方的一所卫生学校读书。说是卫生学校,我却没读多少医学,我的专业有点合乎我的个性,内敛、传统、自然而然。我最亲密的知识是中草药,那些自然界里、莽莽林海里千姿百态、姹紫嫣红的草木,它们的叶脉、茎枝,或者树皮、根须,可以配伍起来疗伤。一种草能治病,我觉得像一首玄幻的诗,像一朵飘渺的云。但这是确凿的,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,经过实践检验的,受过历史推敲的。每一种药都有性味,温性、寒性,辛、苦、甘、淡、酸等味,每一味药都有归经,心、肝、脾、肺、肾诸经,中医的阴阳五行学说、脏腑经络学说的阐述已经登峰造极,造诣精辟。良药苦口,我开始重新理解这句欺骗过我的话。或许,今后我还得依靠它来生存。所以,我像一个考古者,手持放大镜和植物图谱,从性状鉴定植物的属类科目,那些千丝万缕的经脉,映照着我猥琐的内心世界,仿佛作为标本的前世,与我有过一面之缘,乃至更深的交情。一枚枚被压扁在标本夹下的枯叶、干枝和萎蔫的花朵,缺乏亮丽的色泽,丰润的质地和饱满的精神,它只能是神秘的科学,看了让人望而生畏,虽说没有人体解剖实验室的阴森,但同样具有触得见的伤痛的气味,跟医院的环境类似。有时,我揣摩一枚鸡血石、代赭石,有时捧着朱砂、没药,心想这些矿石粉末,钻进人的胃肠,我们的身体怎么就不排斥呢,不抵抗呢?其实,我的担心纯粹是多余。同样在一个生物圈里,一些动物鲜活的身体、褪掉的羽翼和风干的僵尸,依然被人类咆叨咆叨地煮在砂锅里。这些入药的动物,多数是秋天走进药铺的,它们有乌梢蛇、蜥蜴、土鳖、僵蚕、蝉蜕、鸡内金、牛黄……0 b; |9 K, \3 l, B, u# v
  出入于实验室时间长了,我觉得世间的一切皆包容着实验品的性质。成长、恋爱、婚姻、家庭,似乎没有一帆风顺的历程,每一次受挫都是一次实验,我们从中分析情感成分的轻重、心情因素的缓急和火候掌握的过欠。我渐渐地喜欢上了卫校,即使它在崇山峻岭的边缘地带,名不见经传,我也慢慢地觉到了它的丰富和多彩。在抬头见山的终南山下白龙江畔,我怀抱的药书犹如信徒的圣经,企图打开每一扇濒临关闭的生命之门。我信佛的慈善: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。直至多年后我在甘南的寺院前徘徊、转经,我才释然,七级浮屠的含义,如苦修的僧侣所逐的境界,如寺院的金顶,级级在上的高度,轻易不可逾越。" |; I: r% L4 _3 [
  想当年初秋跋涉武都终南山,在宕昌大河坝里,芒鞋竹杖,迎着寒秋的露水,在草丛中穿梭、寻觅,细心地采撷,小心翼翼地粘贴,包裹,封存,翻开厚厚的拉丁词典,翻译、记录、书写,覆膜,最后压制成活本。越来越多的活本,变成了资料、文献。在现代中医药的路上,尽力救治着每一颗伤痛的心灵,每一个垂危的生命。
. w( a8 [- f. i" f  青草在秋日衰败。我足以佩服它生命的功力。即使是一把干枯的荒草,却医治了几家医院数天不安造成的肉体和精神的苦痛。去年八月,爱人周身生红疹,白白的肌肤上盛开着许多凌乱的梅花,坐卧不宁,多次检查病因不明,医院大夫含糊不清,抗过敏药、特效药、外用擦剂、加强吸收的补钙剂,几乎想尽所有的方法,在偌大的县城,病情不见好转。不料一剂中药,水煎服一次症状明显缓解,一剂服完,身体无恙。我这才后悔当初没刻苦学习,耽误了光阴荒废了学业,以致至今成不了器,还在现实下碍手碍脚,局促地生活。os.tvboxnow.com* M, T- |9 W, o1 M  q7 ]2 {
  所以,不要小看世间的物,有朝一日,它们都用的着,而且是那样的必须。陇南是一片尚未开垦的天然药库,数千种的中草药在这里自生自灭,纳日月之光华,吸天地之精气,在原始无污染的清新空气中生长。孕育了地道的药材。城南的鸡峰山,传说是秦始皇登临过,我不做考究,但那片山岭,郁郁葱葱地蛰居着上等的草药苗子、成年的老根,百年一开的花,它们都是上好的中药。被这道屏障屏蔽在县城以外的蛮荒中,正是这蛮荒,造就了奇花异草品性的纯正。3 K: G* q) F4 O$ l, Y1 t
  清晨过南门。南门早已不在,仅剩一个十字路般的地名。在此眺望鸡峰山峦,我喜出望外,远山的秋竟然那么浓烈,深沉,松柏仓茂,山崖嶙峋,东方的一缕阳光透过云层和迷雾,射在高高的山顶,呈现一道金光。光线抚慰了我,暖暖地照在我的额上,启开了我大脑中的愚钝,有一种醍醐灌顶似的清醒。我放慢脚步,欣然地、安静地享受阳光千转百回来到我的面前,给予我的恩赐。在楼丛之间,除了热闹的吃早点的摊点和人们,还没有什么入眼的风景,清晨的县城阴郁、迟滞,不借取外界的一点温暖,也不绽放内部的一点生机。
9 y( E, X" ?  Z. D2 r  |  一切都是老样子,才符合市民的习惯。成县,地理意义上正处南北交界带,既有南方的秀丽,又有北方的雄奇。像一把扇子,终年吹着凛冽的风,尤其是入秋,一日秋风一日寒。只是在这秋风苍凉的街上,我越来越陌生地认为,走在路上的我,一个人彷徨,一个人不安,是要陪杜甫走曾经的老路。杜甫离这儿不远,祠堂离这里更近,徒步半小时,它就那样孤独地、荒寂地座落在飞龙峡谷。能够打破那寂灭和无声无息的,抑或就是一片,轻妙地飘过山头的白云,一条,蓝天之下激越地奔流过凤凰山脚底的青泥河水。夹杂着秋叶,随遇而安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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