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仔箱論壇 - Powered by Discuz! Board

標題: 關公和雨傘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go2007 時間: 2007-12-21 02:53 PM 標題: 關公和雨傘

【王竹語作品‧微笑看人生】
tvb now,tvbnow,bttvb  O& P' ?! ~1 ^/ |
   關公和雨傘 ( {  X; Y; o5 e& B% X+ T

1.   M9 h- h$ Q% ]

午後我跟顏師姊去他家看看他，25歲，洗腎病人。

他家是二層樓平房。走過昏暗的燈光，狹小的樓梯，牆壁油漆發霉剝落，給我一種非常異樣的感覺。
tvb now,tvbnow,bttvb. [$ s4 U1 l- o, I3 x
房間裡最讓人注意的是一個小神桌，大約只有茶几大小，供奉的是關公。沒有水果、沒有香爐，只有一盞小燈，一個小瓷杯，裡面裝了八分滿的清水。

房間採光不佳，通風不良，陰暗潮濕。泛黃的天花板，我怕它隨時會塌下來。
tvb now,tvbnow,bttvb. ?, k6 T6 ]( Z. T# v
經由顏師姊和他的談話，我才知道他曾因販毒入獄，現在出獄了，但仍在保護管束中。

在這樣的地方，有這樣的神，再加上他這樣的特殊背景，我感覺自己走進黑道電影片中的某一場景中。 os.tvboxnow.com! t. a2 a0 h7 _- n5 B* l
公仔箱論壇& c3 u! R9 V; [, r+ v8 |0 Z
他不太說話，所有問題都簡答。談話間常常把頭低下去，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。 tvb now,tvbnow,bttvb% K% e6 L% |+ @7 ?. ^* ?5 y3 \
. s  ^; ?! v3 |- y2 k# _' m
我後來才知道，看似隨時會塌下來的天花板是絕對不會塌的，因為那是以前藏槍、藏毒品的地方。 1 j. r1 i9 d! @% G

「絕不能讓他再走回頭路。」我告訴自己要有信心，腦中急速轉過好幾個念頭，最後想到可以用團體的力量來改變他。我先帶著他接觸慈濟這個團體；先接觸，再設法讓他了解；了解之後也許他想投入，一旦他想投入，我就成功一半了。

我偷偷看了關公一眼。
tvb now,tvbnow,bttvb; R! o2 Y1 j) j% o, F" m
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& j  q; o" f2 h4 ^6 z

2.
公仔箱論壇' Y/ u' J: ~( `: }  \' V! i
我決定先從生活儀規開始，我買了一件白褲子和一件灰色志工服給他，因為他的穿著很令我頭痛。第一，他都穿脫鞋；第二，他喜歡穿花襯衫；三，他穿喇叭褲，走路的時候褲管一撇一撇的。公仔箱論壇9 b1 I* S% x- l" j% n
公仔箱論壇4 d8 W5 G" |: l4 n) w
「我不要穿你買的衣服。」他直接否定。

我說：「穿這套衣服不是告訴別人我是慈濟志工，是自己告訴自己：我現在是慈濟志工，我可以幫助別人，能幫助別人是有福的。」0 Q% m' t* o! J0 I
公仔箱論壇2 ~+ i% w: Q6 d+ C
「我沒有福，我也不想幫助別人。」他再次否定。
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5 K: n" O' V* k3 \
長年在醫院當志工，我早就被磨出最好的耐性。我一個人勸不動，一百個人也許勸得動。可是我上哪找一百人？當然是中午的餐廳。因為中午的餐廳，醫院員工與慈濟大學教職員、學生都會去，而且他們都穿制服，自備碗筷，環保衛生。於是有一次，我趁他來醫院洗腎的時候問故意他：「師姑中午帶你去餐廳用餐好不好？」os.tvboxnow.com' }, U' `. m# ]% y
os.tvboxnow.com( v$ `/ m' R8 c/ f; T# U4 v
「好。」公仔箱論壇! `) b( e! E, |7 D

我還真怕他說好，他回答像是可有可無，我心裡卻是七上八下，帶著奇裝異服的人進到員工、學生全都依規定穿制服的餐廳，我心理壓力很大。

我還是決定教他一些禮儀，我相信對任何人而言，有禮必能多多少少收攝心性，端正行為；我不知我能改變他多少，但他能改多少算多少。 tvb now,tvbnow,bttvb, k( g0 N5 o( {" X7 r
) K" K; D. C; s7 T  |& i
這天中午我真的把他帶到餐廳，他穿一件大紅花襯衫，咖啡色緊身褲，拖鞋。我特地買了一副碗筷給他，他連謝也不說一聲。+ x& R& G8 z5 g8 ]+ a. D( i

盛好飯菜坐下，吃了一會，他開始有點不自在，沒有很明顯，但我看得出。我想這是好機會，我可以更進一步。我說：「師姑來教你端碗拿筷好不好？」8 w" F* |" H; V6 h, l3 `( F

端碗拿筷誰不會？他眉頭一皺，露出奇怪的表情，一看就知道不想學，但我可不在意他想不想學，我只想教，於是我開始教：左手四指併攏，輕輕拖住碗底，拇指扣住碗邊；右手拿筷微傾，拇指中指控制，腰桿尤需挺直。我告訴他：這是慈濟人用餐的威儀，叫「龍口含珠，鳳頭飲水」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* Z9 w5 r! X3 I" m2 Q
# k+ R: P* S5 i6 R- B, m
餐廳的一張圓桌可坐十人，我跟他同桌，隨後又有二個人加入，中午人多，幾乎是一位難求，後來又有三個人來跟我們坐。 os.tvboxnow.com( n% V, B2 Q; O0 Y% d

他忽然改變了一下左手拿碗的動作。我裝作沒看見，也沒稱讚他，繼續吃我的飯。心裡想著下一步教他什麼。
公仔箱論壇, [# P' k$ u% U* I4 ~* ?

& F' s# O7 b. R. G# d- ^, b
3.

我知道要救這個孩子一定要啟發他的孝心，我相信一個孝順的孩子絕不會再變壞，我就是這麼相信，簡單而堅決。有一次我對他說：「我知道，其實你很孝順媽媽。」
公仔箱論壇1 h7 _2 x! r8 H# Y- _. X9 q
「你又知道？」他滿臉的不信任。 ' v0 }7 N) {+ a5 Z, B2 b9 }

「不然你為什麼要每個月給你媽媽錢？」 tvb now,tvbnow,bttvb% d& [. s& m2 l: S0 Q4 Y  w* Y5 i
tvb now,tvbnow,bttvb" X6 G- o: H! ?: y
他沈默著，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我的問題。我不給他時間思考，「你可以跟媽媽說你感恩她。」 4 p! }- M! n; T8 _1 F8 D* i2 q
公仔箱論壇( w( D* `2 c% ~# I6 ~
「我不要。」他態度非常非常堅決，隔了好久不說話，露出為難的表情，眼神在地上飄來飄去，我想放棄，換個話題，他忽然說：「都是我的錯，是我害了我媽媽。」
os.tvboxnow.com. a" I" F' {8 D* M5 K2 [- @
我感到一陣心酸，正想說些什麼來安慰他，他又說：「師姑，我是不孝子。」 tvb now,tvbnow,bttvb" t% Q' x! T' R) y( i5 G& H

「師姑不認為你是一個不孝子，」我帶著十足鼓勵的口吻，「你都會想到媽媽，還怕媽媽沒錢花，故意把錢放在媽媽買菜回家的路上，給媽媽撿。還怕錢放多了媽媽不敢撿，所以都放一百二百的。你想，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，回家路上可以常常撿到錢？媽媽早就知道是你放的。」我顯然拆穿了他的伎倆，他竟然一動也不動，既不看我也不反駁。 0 r  X- ~4 q5 g2 R8 e6 O6 e

我又繼續說：「媽媽心裡一定很高興。」

「你怎麼知道媽媽會很高興？」他半信半疑，充滿不屑。
. x+ q+ a) ?9 S8 c  T$ e+ P
「很簡單，因為我也是媽媽。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，「你要不要練習一下？」
tvb now,tvbnow,bttvb% m3 A4 R3 R8 k
「練習什麼？」他充滿疑惑的表情已經告訴我，他不願配合接下來的事。雖公仔箱論壇- S, x' `+ j# t0 U& n

然如此，我還是說：「我的年紀當你媽媽也綽綽有餘，這樣吧，你把我當成你媽媽，你對我說感恩我，當作練習，然後你再回家跟媽媽說，媽媽，我感恩妳！就可以很自然說出口了。」公仔箱論壇4 p2 O% F7 A4 r. |- Z$ r& A
他一片沈默。
「快點，我不是隨便給人練習的。」我的語氣開始嚴厲。
「唉唷，少無聊。」他竟然不自在起來。
「你覺得很我無聊嗎？」我的語氣更嚴厲了。 tvb now,tvbnow,bttvb5 G" m4 c0 `& g& H! L

他又是一陣不說話，再度露出為難的表情，眼神還是在地上飄來飄去，最後終於放棄。
3 Q# Y% K" n& [; u6 \
我不再勉強他，輕輕拍拍他的肩，告訴他：「當你想改變自己的時候，不論自己有沒有真的改變，你就已經跟原來的你不同了。」 os.tvboxnow.com/ Q" g2 n2 J. u) H+ {) v- D
/ T8 m  L- R; y& q7 n
- p5 G+ u- O. U" Q; [

4.

一個週末午後，我跟一位師兄去看他，正好他的朋友來找他，師兄拉著我說：「我們先到外面等一下。」我再看了他一眼，很不情願的先跟師兄離開。 ; s0 |5 e8 u4 x3 N# `: g7 i

等他朋友走掉之後，我幾乎是衝進他房間：「你可以不要再去找他們？」 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. r# {1 S5 v# F+ l. c+ r# s
- s0 ?7 P& K, G
「說得倒簡單，我不找他們，他們會來找我。而且，警察也會來找我，要我當線民。」 $ R  i' E7 A7 [
3 ~2 K6 A5 o1 X! Q9 O$ E
我只為他感到危險，因為他是一個需要洗腎的病人，問他：「你為什麼要答應警察？」

「警察跟我說，幫忙抓壞人是好事，你現在改邪歸正了，正好來幫我們。」他毫不在乎的說：「你不是也常常叫我做好事？」公仔箱論壇2 c5 @2 G+ F$ d' N( b

我不知道他是不在乎危險還是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健康，我是既擔心他身體又為他安全憂慮。於是我說：「那你別再理那些朋友了。」
os.tvboxnow.com, A# F1 k) p2 J; h6 J2 x& L8 T4 _
「沒那麼簡單。」口氣很倔。
os.tvboxnow.com9 x2 v8 v; z  @4 Q" d4 U( m
「簡不簡單就看你。」 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' P+ x2 M/ z. @4 V+ T
' Q( k: s3 A  `( B6 {! }" p5 j
他眉頭一皺，「你不懂的。」 tvb now,tvbnow,bttvb$ @/ i$ z* d2 r9 B; J, d! a5 n: ~

我靈機一動：「你要不要跟我去精舍？」 tvb now,tvbnow,bttvb- f6 R) O# N+ h( l; ~, H

他開始猶豫，我不會讓他考慮，「你先跟我去一次，以後你那些朋友要來找你的時候你就跟他們說，你要跟師姑去精舍，這樣他們就不會找你出去了。」他還是考慮了好久，這次我故意配合他，也來個沈默不語。跟他說話實在需要高度耐心，他常常像一個九段圍棋高手，經過「長考」才回答我的問題。 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$ I- ^0 M' E* d
" v  Y5 e+ x/ L% ?6 J1 b
他竟然同意了。

我開車跟他回精舍，刻意將車停在精舍前面的停車場，帶著他走過林道，來到靜思精舍的大殿。
os.tvboxnow.com& J6 ~7 _7 z) s- i0 ?% l7 O
「你會禮佛嗎？」我知道他不會，我故意問的。

「禮佛？禮什麼佛？」他被我突然一問感到莫名其妙。0 z1 A. d  J1 }( e1 r

「我來教你禮佛。」不等他回答，我拉著他的手，進入大殿。公仔箱論壇& n0 [& ?6 }! J* A2 d4 g" x% B

靜思精舍的大殿不大，但寧靜中散發出一股氣勢。那氣勢無法形容，只能感受。我偷偷瞄他一眼，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，但眼神卻忽然變得非常非常深邃，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，很令我動容。於是我開始教他如何合掌、如何問訊、如何長跪、如何頂禮、如何翻掌、如何起身、如何攝心。當他起身時，我感到他在微微的發抖。
公仔箱論壇9 \: ?4 p9 s; e( V! d

os.tvboxnow.com; e( w# }3 L* a( W1 E- |# [
5. * u7 G  g1 U+ K! M6 I

離開精舍的時候，下雨了，我拿了一把雨傘給他，他不要，問他為什麼，他說：「拿了傘，人會散。」

一個大男生還相信這個，我本來是想笑的，強忍住笑，「拿著啦，你身體有病就別淋雨了。」 tvb now,tvbnow,bttvb5 T2 a) W4 j  W2 k, c
2 n8 e. f9 R/ p) [
他又說了一次：「拿了傘，人會散。」比剛才更認真。 os.tvboxnow.com: Q0 i  I# o, Q9 t1 b! d

一剎那間，我才知道他是捨不得我。原來這些日子的陪伴，我已經慢慢打開他的心房，他已經對我有信任感，進步到有依賴感，最後是覺得跟我在一起有安全感。我忽然很感動，而且我感動得想哭。 5 l* s2 m1 L" O% q' u
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" W# N. o- ^/ L* x# T& _3 k3 |
我說：「師姑永遠不會離開你，只要你需要師姑，師姑就出現給你看。」
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9 W/ F" Y7 B0 |& s" z
他拿了傘，沒有說一句話。

以前我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漠和沈默，現在我要習慣他冷漠下的內斂熱情和表面沈默裡面充滿真情的個性。
  ]4 F! a! b1 `  z. B# [
過了一個月，我去看他，走進他房間，我看到了那把傘。那把傘撐開著，倒吊在天花板上，撐開的傘面朝下。雨傘本來就很大，房間本來就很小，房間當然沒有漏水，在房裡撐傘，那畫面有說不出的怪異。我走近一看那傘，嚇了一跳：傘面上抄錄了我送他的《證嚴法師靜思語》。於是我問他：「你抄這些句子做什麼？」, `9 C+ K& }2 x* B& m

「躺在床上可以看。」他的回答似乎在說我的問題很笨。
" h0 y( B* s: \% r! J1 p3 N
他所謂的「床」，不過是在地板上鋪了一件舊棉被，平時就睡在上面。我看著他，再看著他的床，然後看看牆壁，最後看著雨傘上他抄的句子：「生氣就是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」、「甘願做，歡喜受」、「願有多大，力就有多大」……。這些句子對慈濟人來說，要有多熟悉就有多熟悉，但此時此刻我只感到一片全然的陌生。我一直在想：他為什麼挑這些句子？他看著這些句子的時候，腦子裡在想些什麼？這些句子改變了什麼？
公仔箱論壇! H2 _% s  s2 w. N% ?
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6 `  D7 t0 D! t, i( x
tvb now,tvbnow,bttvb. j5 Q1 k/ v  N6 a, e
6. " V9 k6 l; |5 H" Z; k7 u
公仔箱論壇) _5 v; u4 ]$ |, p8 c2 C: a" C
最後一次看到他是在急診室，他被送來時是一具冰冷的屍體。 . H) ~0 S4 X7 X, K* l4 z* c

我看著他，忽然想哭。我陪伴了那麼久的個案，我用了那麼多時間、那麼多心血，他因為要做好臥底的角色，一直耽誤了自己的洗腎時間。 $ x2 n% V& F9 F7 I* W( t4 L& i1 U# o0 i, F

社工走過來，端了一杯水給我，跟我說前一天晚上他是作警方的釣餌，跟一個通緝犯在一起，緊緊盯著通緝犯，雖然協助警方將毒蟲繩之以法，他最後卻因腎功能衰竭而死。
tvb now,tvbnow,bttvb8 v( A" m/ R; z
於是我哭，我不甘心。我好不容易把他救起來，他就要開始另一段新的人生，為什麼剛要開始，就走向結束？公仔箱論壇8 M) h+ h% Z3 w7 u, f3 m, F" S5 ~

我痛恨生離死別。 5 K6 ~& e  R9 k9 e
) d, m4 ~* v5 M: d
   但人生就是會碰到這些事。9 j* @$ y1 ]6 p* K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文章來源  http://tinyurl.com/yvglgoos.tvboxnow.com. q* m/ L' f% `; r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
歡迎光臨公仔箱論壇 (http://os.tvboxnow.com/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