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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散文分享]
記憶像鐵軌一樣長 余光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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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felicity2010
時間:
2010-7-15 02:55 PM
標題:
記憶像鐵軌一樣長 余光中
本帖最後由 felicity2010 於 2010-7-15 03:08 PM 編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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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憶像鐵軌一樣長 余光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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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中學時代在四川的鄉下度過。那時正當抗戰,號稱天府之國的四川,一寸鐵路也沒有。
不知道為什麼,年幼的我,在千山萬嶺的重圍之中,總愛對著外國地圖,嚮往去遠方遊歷,而且見到月曆上有火車在曠野奔馳,曳著長煙,便心隨煙飄,悠然神往,
幻想自己正在那一排長窗的某一扇窗口,無窮的風景為我展開,目的地呢,則遠在千里外等我,最好是永不到達,好讓我永不下車。
那平行的雙軌從天邊疾射而來,像遠方伸來的雙手,要把我接去未知
;
不可久視,久視便受它催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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鄉居的少年那麼神往於火車,大概是因為它雄偉而修長,軒昂的車頭一聲高嘯,一節節的車廂鏗鏗跟進,那氣派真是懾人,繼續單調而催眠,也另有一番情韻。過橋
是俯瞰深谷,真若下臨無地,躡虛而行,一顆心,也忐忐忑忑呆災半空。
黑暗迎面撞來,當頭罩下,一點準備也沒有,那時過山洞。驚魂未定,兩壁的迴聲轟動不絕,你已經愈陷愈深,衝進山岳的盲腸去了。光明在山的那一頭迎你,先是
一片幽昧的微熹,遲疑不決,募地天光豁然開朗,黑洞把你吐回給白晝。這一連串的經驗,從驚到喜,中間還帶著不安和神秘,歷時雖短而印象很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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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火車最早的記憶是在十歲。
正是抗戰第二年,母親帶我從上海乘船到安南,然後乘火車北上昆明。滇越鐵路與富良江平行,依著橫斷山脈蹲距的餘勢,江水滾滾向南,車輪鏗鏗向北。也不知越過多少橋,穿過多少山洞。我靠在窗口,看了幾百裡的桃花映水,真把人看得眼紅,眼花。
入川之後,剛亢的鐵路只能在山外遠遠喊我了。一直要等勝利還都,進了金陵大學,才有京滬路上疾駛的快意。
那是大一的暑假,隨母親回她的故鄉武進,鐵軌無盡,伸入江南溫柔的水鄉,柳絲弄晴,輕輕地撫著麥浪。可是半年後再坐京滬路的班車東去,卻不再中途下車,而
是直達上海。那是最難忘的火車之旅了:紅旗渡江的前夕,我們倉皇離京,還是母子同行,幸好兒子已經長大,能夠照顧行李。
車廂擠得像滿滿一盒火柴,可是乘客的四肢卻無法像火柴那麼排得平整,而是交肱疊股,磨肩錯臂,互補著虛實。母親還有座位。我呢,整個人只有一隻腳半踩在茶
几上,另一只則在半空,不是虛懸在空中,而是斜斜地半架半壓在各色人等的各色肢體之間。這麼維持著
“
勢力平衡
”
,換腿當然不能,如廁更是妄想。
到了上海,還要奮力奪窗而出,否則就會被新湧上來的回程旅客夾在中間,夾回南京去了。
來台之後,與火車更有緣分。什麼快車慢車,山線海線,都有緣在雙軌之上領略,只是從前路上的東西往返,這時,變成了縱貫線上的南北來回。滾滾疾轉的風火輪
上,現代哪吒的心情,有時是出發的興奮,有時是回程的慵懶,有時是午晴的遐思,有時是夜雨的寂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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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玻璃窗招來豪闊的山水,遠近的城村
;
窗外的光景不斷,窗內的思緒不絕,真成了情景交融。尤其是在長途,終站尚遠,兩頭都搭不上現實,這是你一切都被動的
過渡時期,可以絕對自由地大想心事,任意識亂流。
餓了,買一盒便當充午餐,雖只一片排骨,幾塊醬瓜,但在快覽風景的高速動感下,卻顯得特別可口。
台中站到了,車頭重重地喘著氣,頸掛著零食拼盤的小販一擁而上。太陽餅,鳳梨酥的誘惑總難以拒絕。照例一盒盒買上車來,也不一定是為了有多美味,而是細嚼
之餘有一股甜津津的鄉情,以及那許多年來,唉,從年輕時起,在這條線上進站,出站,過站,初旅,重遊,揮別,重重疊疊的回憶。
最生動的回憶卻不在這條線上,在阿里山和東海岸。
拜阿里山是在十二年前。朱紅色的窄軌小火車在洪荒岑寂裡盤旋而上,忽進忽退,忽蠕蠕於懸崖,忽隱身於山洞,忽又引吭一呼,迴聲在峭壁間來回反彈。萬綠叢中牽曳著這一線媚紅,連高古的山顏也板不起臉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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拜東岸的海神卻在三年以前,是和我一同乘電氣化火車從北迴歸線南下。
浩浩的太平洋啊,日月之所出,星斗之所生,畢竟不是海峽所能比,東望,是令人絕望的水藍世界,起伏不休的咸波,在遠方,搖撼著多少個港口多少船隻,捫不到
邊,探不到底,海神的心事就連長錨千丈也難窺。
一路上怪壁礙天,奇岩鎮地,被千古的風浪刻成最醜也最美的形貌,羅列在岸邊如百里露天的藝廊,刀痕剛勁,一件件都鑿著時間的簽名,最能滿足狂士的
“
石癖
”
。不僅岸邊多石,海中也多島。火車過時,一個一個島嶼都不甘寂寞,跟它賽跑起來。畢竟都是海之囚,小的,不過跑三兩分鐘,大的,像海龜島,也能追逐十幾
分鐘,就認輸放棄了。
薩洛揚的小說裡,有一個寂寞的野孩子,每逢火車越野而過,總是興奮地在後面追趕。四十年前在四川的山國裡,越洋過海,坐的卻常是飛機,而非火車。飛機雖可
想成莊子的逍遙之遊,列子的御風之旅,但是並不耐看。哪像火車的長途,催眠的節奏,多變的風景,從櫥窗裡看出去,又像是在人間,又像駛出了世外。
所以在海外旅行,凡鏗鏗的雙軌能到之處,我總是站在月台
-
名副其實的
“
長亭
” -
上面,等那陽剛之美的火車轟轟隆隆其勢不斷的踹進站來,來載我去遠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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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美國的那幾年,坐過好多次火車,在愛奧華城讀書的那一年,常坐火車去看劉鎏和孫璐。美國是汽車王國,火車並不考究。
去芝加哥的老式火車頗有十九世紀遺風,坐起來實在不大舒服,但沿途的風景卻看之不倦。尤其到了秋天,原野上有一股好聞的焦味,太陽把一切成熟的東西焙得更
成熟,黃透的楓葉雜著赭盡的橡葉,一路艷燒到天邊,誰見過那樣美麗的
“
火災
”
呢?
過密西西比河,鐵橋上敲起空曠的鏗鏘,橋影如網,到暮色在窗,芝城的燈光迎面漸密,那黑人老車掌就喉音重濁地喊出站名:
Tanglewood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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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次,從芝城坐火車回愛奧華城。正是耶誕假後,滿車都是回校的學生,大半還背著,拎著行囊,更顯得擁擠。
我和好幾個美國學生擠在兩節車廂之間,等於站在老火車軋軋交掙的關節上,又凍又渴,飲水的紙杯在眾人手上,從廁所一路上傳到我們跟前。更嚴重的問題是不能
去廁所,因為連那裡也站滿了人。火車原已誤點,偏偏隆冬的膀胱最容易注滿。終於
“
滿載而歸
”
,一直熬到愛大的宿舍。一瀉之餘,頓覺身輕若仙,重心全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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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國火車經常誤點,真是惡名昭彰。
我在美國下決心學開汽車,完全是給老天爺激出來的。火車誤點,或是半途停下來等到地老天荒,甚至為了說不清楚的深奧原因向後倒開,都是最不浪漫的事。幾次
耽誤,我一怒之下,決定把方向盤握在自己手裡,不問山長水遠,都可即時命駕。執照一到手,便與火車分道揚鑣,從此我俜我的高速路,它敲它的雙鐵軌
。
不過在高速路旁,偶見迤迤的列車同一方向疾行,那修長而魁偉的體魄,那穩重而剽悍的氣派,尤其時在天高雲遠的西部,仍令我心動。總忍不住要加速去追趕,興
奮得像西部片裡馬背上的大盜,直到把它追進了山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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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七六年去英國,週榆帶我和彭歌去劍橋一遊。
我們在維多利亞車站的月台上候車,匆匆來往的人群,使人想起那許多著名小說裡的角色,在這
“
生之旋渦
”
裡卷進又卷出的神色與心情。火車出城了,一路上開得
不快,看不盡人家後院曬著的衣裳,和紅磚翠梨之間明艷而動人的園藝。那年西歐大旱,耐幹的玫瑰卻恣肆著嬌紅。不過是八月底,英國給我的感覺卻是過了成熟焦
點的晚秋,儘管是遲暮了,仍不失為美人。
到劍橋飄起菲菲的細雨,更為那一幢幢嚴整雅潔的中世紀學院平添了一分迷朦的柔美。經過人文傳統日琢月磨的景物,究竟多一種沉潛的繡逸氣韻,不是鋁光閃閃的
新廈相比。在空幻的雨氣裡,我們撐著黑傘,踱過劍河上的石洞拱橋,心底迴旋的石米爾頓牧歌中的抑揚名句,不是秒硤石才子的江南鄉音。紅磚與翠藤可以為證,
半部英國文學史不過是這河水的迴聲。
雨氣終於濃成暮色,我們才揮別了燈暖如桔的劍橋小站。往往,大旅途裡最具風味的,是這種一日來回的
“
便遊
”
(
sidetrip
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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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年後我去瑞典開會,回程順便一遊丹麥與德國,特意把斯德哥爾摩到哥本哈根的機票,換成黃底綠字的美麗的火車票。這一回程如果在雲上直飛,一小時便到了,
但是在鐵軌上輪轉,從上午八點到下午四點半,卻足足走了八個小時。
雲上之旅海天一色,美得未免抽象。風火輪上八個小時的滾滾滑行,卻帶我深入瑞典南部的四省,越過青青的麥田和黃艷艷的薺菜花田,攀過銀樺蔽天杉柏密矗的山
地,渡過北歐之喉的峨瑞升德海峽,在香熟的夕照裡駛入丹麥。瑞典是森林王國,火車上凡是門窗幾椅之類都用木製,給人的感覺溫厚可親。
車上供應的午餐是烘麵包夾鮮蝦仁,灌以甘冽的嘉士伯啤酒,最和我的胃口。瑞典南端和丹麥北部這一帶,陸上多湖,海中多島,我在詩裡曾說這地區是
“
屠龍英雄
的澤國,佯狂王子的故鄉
”
,想像中不知有多陰鬱,多神秘。其實,那時侯正是春夏之交,緯度高遠的北歐日長夜短,柔藍的海峽上,遲暮的天色久久不肯落幕。
我在延長的黃昏裡獨遊哥本哈根的夜市,向人魚之港的燈影花香裡,尋找疑真疑幻的傳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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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德之旅,從杜塞爾多夫到科隆的一程,我也改乘火車。德國的車廂跟瑞典的相似,也是一邊是狹長的過道,另一邊是方形的隔間,裝飾古拙而親切,令人想起舊世
界的電影。乘客稀少,由我獨占一間,皮箱和提袋任意堆在長椅上。
銀灰與桔紅相映的火車沿萊茵和南下,正自然瀏覽河景,查票員說科隆到了。
剛要把行李提上走廊,猛一轉身,忽然瞥見蜂房蟻穴的街屋之上峻然拔起兩座黑黝黝的尖峰,瞬間的感覺,極其突兀而可驚,定下神來,火車已經駛進那一雙怪物,
峭峻的尖塔下原來還整齊地繞著許多小塔,鋒芒逼人,拱衛成一派森嚴的氣象,那麼崇高而神秘,中世紀哥特式的肅然神貌聳在半空,無聞於下界瑣細的市聲。
原來是科隆的大教堂,在萊茵河畔頂天立地已七百多歲。火車在轉彎。不知道是否因為微側,竟感覺那一對巨塔也峨然傾斜,令人吃驚。不知飛機回降時成何景象,
至少火車進城著一幕十分壯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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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年裡去里昂參加國際筆會的年會,從巴黎到里昂,當然是乘火車,為了深入法國東部的田園詩裡,看各色的牛群,或黃或黑,或白底而花斑,嚼不勁草原緩坡上遠
連天涯的芳草萋萋。陌生的城鎮,點名一般地換著站牌。小村更一現即逝,總有白楊或青楓排列於鄉道,掩映著粉牆紅頂的村舍,襯以教堂的細瘦尖塔,那麼秀氣地
指著遠天。
席思禮,畢沙羅,在初秋的風裡吹弄著暮迪嗎?那年法國剛通了東南線的電氣快車,叫做
Le TGV(Train a Grande Vitesse)
,時速三百八十公里,在報上大勢宣揚。回程時,法國筆會招待我們坐上這嬌紅的電鰻
;
由於座位是前後相對,我一路竟倒騎著長鰻進入巴
黎。在車上也不覺得怎麼
“
風馳電掣
”
,頗感不過如此。
今年初夏和紀綱,王藍,健昭,揚牧一行,從東京坐子彈車射去京都,也只覺得其
“
穩健
”
而已。車到半途,天色漸昧,正吃著鰻魚佐飯的日本便當,吞著苦澀的札
幌啤酒,車廂裡忽然起了騷動,驚嘆不絕。在鄰客的探首指點之下,訝見富士山的雪頂白矗晚空,明知其為真實,卻影影綽綽,像一篇可怪的幻象。車行級快,不到
三五分鐘,那一影淡白早已被近丘所遮。
那樣快的變動,敢說浮士繪的畫師,戴笠跨劍的武士,都不曾見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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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中南部的大學常請台北的教授前往授課,許多朋友不免每星期南下台中,台南或高雄。從前龔定庵奔波於北京與杭州之間,柳亞子說他
“
北駕南艤到白頭。
”
這
些朋友在島上南北奔波,看樣子也會奔到白頭,不過如今是在雙軌之上,不是駕馬艤舟。我常笑他們是演
“
雙城記
”
。
其實近幾十年來,自己在台北與香港之間,何嘗不是如此?在台北,三十年來我一直以廈門街為家。現在的汀洲街二十年前是一條窄軌鐵路,小火車可通新店。
當時年少,我曾在夜裡踏著軌旁的碎石,鞋聲軋軋地走回家去,有時在冬日的深宵,詩寫到一半,正獨對天地之悠悠,寒顫的汽笛聲會一路沿著小巷嗚嗚傳來,淒清
之中有其溫婉,好像在說:全台北都睡了,我也要回去了,你,還要獨撐這傾斜的世界嗎?夜半鐘聲到客船,那是張繼。而我,總還有一聲汽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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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香港,我的樓下是山,山下正是九廣鐵路的中途。
從黎明到深夜,在陽台下滾滾碾過的客車,貨車,至少有一百班。初來的時候,幾乎每次聽見過車過,都不禁要想起鐵軌另一頭的那一片土地,簡直像十指連心。十
年下來,那樣的節拍也已聽慣,早成大寂靜裡的背景音樂,與山風海潮合成渾然一片的天籟了。
那輪軌交磨的聲音,遠時哀沉,近時壯烈,清晨將我喚醒,深宵把我搖醒,已經潛入了我的脈搏,與我的呼吸相通。將來我回去台灣,最不慣的恐怕就是少了這金屬
的節奏,那就是真正的寂寞了。也許應該把它錄下音來,用最敏感的機器,以備他日懷舊之需。附近有一條鐵路,就似乎把住了人間的動脈,總是有情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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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港的火車電氣化之後,大家坐在冷靜如冰箱的車廂裡,忽然又懷起舊來,隱隱覺得從前的黑頭老火車,曳著煤煙而且重重嘆氣的那種,古拙剛愎之中仍不失可親的
味道。在從前那種火車上,總有小販穿梭於過道,叫賣齋食與
“
鳳爪
”
,更不少了的是報販。
普通票的車廂裡,不分三教九流,男女老幼,都雜雜沓沓地坐在一起,有的默默看報,有的怔怔望海,有的瞌睡,有的啃雞爪。有的閒閒地聊天,有的慷慨激昂地痛
論國事,但旁邊的主婦並不理會,只顧著呵斥自己的孩子。如果你要香港社會的樣品,這裡便是。週末的加班車上,更多廣州返來的回鄉客,一根扁擔,就挑盡了大
包小籠。
此情此景,總令我想起杜米葉
(
Honore Daumier)
的名畫
“
三等車上
”
。只可惜香港沒有產生自己的杜米葉,而電氣化後的明淨車廂裡,從前那些汗氣,土氣的乘客,似
乎一下子不見了,小販子們也絕跡於月台。我深深懷念那個摩肩抵肘的時代。站在今日畫了黃線的整潔月台上,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,直到記起了從前那一聲汽笛長
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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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火車的詩很多,我自己都寫過不少。
我什至譯過好幾首這樣的詩。卻最喜歡土耳其詩人塔朗吉
(Cahit Sitki Taranci)
的這首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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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什麼地方呢?這麼晚了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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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麗的火車,孤獨的火車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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淒苦是你汽笛的聲音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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令人記起了許多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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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麼我不該揮手舞手巾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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乘客多少都跟我有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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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吧,但願你一路平安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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橋都堅固,隧道都光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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